亚利桑那州有二十多个美洲原住民部落，有目前面积最大的原住民保留地，和人口最多的原住民聚居地。仅纳瓦霍族就有约7万1千平方公里面积（相当于两个台湾）的自治区。离大峡谷最近的民航机场所在地旗手镇(Flagstaff)和大峡谷国家公园都在纳瓦霍保留地的边缘，而佩吉则在保留地的里面，我们所到保留地之外的市镇也随时能见到原住民。所以在亚利桑那了解原住民部落生活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如果行程紧张，大峡谷景区里面就有原住民博物馆。我们去的一个是离景区东端沙漠瞭望塔不远的图萨扬遗迹和原住民文化博物馆。
原住民文化博物馆很小，里面的展览给我最深刻的印象是这里的美洲原住民长期以来过着原始的采集和狩猎生活，基本没有留下在欧洲人来之前的历史。但是从他们的生活遗迹发现，美洲原住民和旧大陆的人一样，也发展出了自己的建筑风格和宗教仪式。
我们有一站去的是小镇佩吉，佩吉就坐落在纳瓦霍族的保留地里面，可是去了以后发现佩吉并不是原住民为主体的小镇，这个认识错误带来了一个有趣的时差问题。我们去佩吉的第一个项目是去看羚羊谷，从威廉姆斯出发要260公里约2.5个小时的车程。我给了半个小时的提前量出发，但是一输入目的地，导航显示到达时会迟到半小时。为什么呢？因为美国不同地区使用不同时区的时间，而且每年3月开始使用夏时制。这个夏时制很麻烦，所以亚利桑那州废除使用夏时制（亚利桑那是唯一不使用夏时制的本土州）。威廉姆斯和佩吉都是亚利桑那的，本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纳瓦霍族高度自治，而纳瓦霍族沿用联邦规定的夏时制，而佩吉在纳瓦霍族领地里，所以GPS认为到达时间应该是夏时制，这样我们就损失了一个小时。幸好，佩吉实际上通用亚利桑那时间，我们紧赶慢赶到了景点用预定证明换票时，导游解释说很多游客为这个时间问题困惑的，所以他们要求所有游客提早一个半小时到现场换票。
由于前两天基本上没有和原住民文化有直接的接触，佩吉也不是原住民聚居城市，我们决定在第三天去图巴城，最大原住民部落纳瓦霍族的最大聚居城市。图巴城的地位相当于上海，虽不是首都，但经济规模和人口都比纳瓦霍的首都（在新墨西哥州）要大。
在城市中心，有一个具有百年多历史的交易中心，语言博物馆，和纳瓦霍历史博物馆。交易中心现在很大程度上成了面向外地游客的礼品店了。不过你还是可以看到当地人的特产：艺术气息比较浓的有精美的手工陶器，羊毛毯，和各种首饰。其它的则是纯粹旅游纪念性质的：捉梦器，石锤和弓箭复制品，各种鸟的羽毛制成的饰品。我儿子很喜欢石锤，可是当地人不卖给我们原版大小的复制品，说是这个可以做武器，飞机上不给带。事实证明果真如此，我们携带的一块树桩化石被检查出来重新包装才放行。
纳瓦霍族聚居的图巴城是以一个霍皮族人的名字命名的。从地图上看，霍皮族领地被包围在纳瓦霍领地之间。原来大峡谷地区的美洲原住民族是没有土地所有权的概念的，他们认为自己和自然都是神所创造的，要和谐相处，土地不属于人，人是属于土地的，所以人只向土地获取生活所必须的材料。纳瓦霍族是半游牧民族，冬季夏季住在不同的地方，而霍皮族是定居民族，他们混居在这个地区，就像当初原住民欢迎新来的欧洲人一样。民族之间的区分是语言而不是边界，据说每个部族都有每个部族的语言，不同部族的语言甚至没有结构和语法的相似性，北美原住民总共有三百多种语言。由于这个原因，族外的人听不懂本族的语言，北美的原住民族虽然有口语和绘画符号，但文字是西方殖民者来了以后受西方文字影响才发展起来的。殖民者来到之前已经发展出文字的美洲原住民只有玛雅人。说到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纳瓦霍民族的语言曾在二战的时候作为密码使用。美军招募纳瓦霍人来发送情报，而不用担心日本人来破解。
我在一个节目中听到过北美原住民对土地无主这个态度是殖民者心安理得抢占原住民土地的远原因之一。殖民者和当地人签了很多土地条约，其实当地人并不知道其中的含义。虽然某些原住民部落之间没有精确边界的概念，也没有土地所有权的概念，但他们对自己的活动区域是有地理上的划分的，也就是人是属于土地的。纳瓦霍族认为东南西北的四座圣山山峰连线之内是他们的家园，他们的狩猎活动不超过这个范围。我前一篇文章里提到的San Francisco Peaks 是四个圣山之一。殖民者夺取了大峡谷地区的土地以后强制原住民在冬天步行几百公里迁移到不到原来土地1/10的地方生活，这个过程中不少纳瓦霍人冻饿而死，史称Long Walk of the Navajo。现在的纳瓦霍族保留地是后来联邦政府逐渐归还给纳瓦霍和霍皮族的。而纳瓦霍把霍皮的包围起来边界也是联邦政府划定的。
美国的原住民大都人在贫困线上挣扎，他们的教育，医疗和就业都大大落后于美国平均水平。相对其它民族保留地来说，纳瓦霍族的图巴城的经济还是发达的。图巴城周边的采矿业曾经很兴旺，有煤矿，铜矿，还有铀矿。是的，放射性的铀矿，在大峡谷的一段路上听导游说很早的时候当地人曾经把铀矿石当纪念品卖给游客，大概被当作了夜光石吧。现在铀矿已经停止开采了，煤矿和铜矿仍在开采中。
纳瓦霍人的房子是木桩和泥土堆成的土胚房（hogan），这样的房子现在还有，除了hogan还有帐篷，外观非常原始。倒是他们在路边向过往车辆卖土特产的交易蓬看起来比较现代，是方方正正的木头房子。霍皮和纳瓦霍不同，他们是定居民族，房子是石头砌起来的，部分还是是多层建筑。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从airbnb上面可以在大峡谷地区租到当地人的hogan，一个hogan里面有4，5张折叠床，但是我们看到不配备卫生间就作罢了。相比之下，宾夕法尼亚的阿米什人虽然拒绝现代科技和外界影响，阿米什人提供的住所有一切现代生活的便利，包括热水电灯暖气卫生间，只是用的是瓶装天然气，发电机和蓄电池来做能源。
和中国房子大门向南的传统不一样，Hogan 的门是朝东方开的。高山气候晚上会很冷，房子正中通常是篝火，排烟道通向屋顶。床在房子边缘依次排开，方位有尊卑之分，睡觉的时候老人妇女孩子和青年分批从左边进入。小的hogan只能住一两个人。
现在的纳瓦霍人不再局限于hogan了，他们也住现代的房子，即便是自建hogan，也有很多变化，比如下面尖顶的hogan，风格像是由帐篷变化而来。
和其它美洲原住民部落一样，纳瓦霍族是半自治的，他们既是部落公民，又是美国公民，现行法律规定联邦政府必须保护原住民的土地和利益，但是原住民部落是独立于州政府的，也就是州政府的法律不适用于原住民部落，比如亚利桑那废除夏时制而纳瓦霍族没有，有的州禁止赌场，但原住民部落可以照开不误。纳瓦霍族人口和面积都比较大，他们有自己的总统，副总统，甚至完整的三权分立（立法，行政，和法院），在华盛顿特区还有自己的代表办事处。那么普通游客能不能自由进入部落领地呢？按照我的所见所闻，原住民部落在立法和领地上的地位相当于州政府，只要有美国签证和居民身份，游客不需要为进入部落领地申办特别的许可。同时原住民部落也可以拒绝游客进入，这个就像军事基地和私人领地一样的道理。纳瓦霍保留地有些地方写明必须随同纳瓦霍人才能进入。
很多介绍上说美洲原住民独立于世界其它地方发展出了自己独特的文化和艺术，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对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发展差异，最大也不会超过几千年。和人类几百万年的历史长河来比，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然而，原住民的文化因为隔离，实际的感觉是他们在很大程度还停留在较原始的阶段。除了上面说到的文字和建筑之外，还体现在婚姻制度和生产上面。
纳瓦霍人是母系氏族的社会。年轻人结婚以后随着女方居住，家庭和继承关系也随同女方。同时纳瓦霍人允许多妻制。我很好奇，母系社会和多妻制有矛盾啊！在父系社会里，妻子是从属关于，可以一夫多妻，母系社会应该相反，是一妻多夫才对啊！原来是这样的，在纳瓦霍的一夫多妻里，往往娶的是姐妹，这样仍然是一个母系家庭。
在生产方面，欧洲人来到之前大峡谷地区美洲虽有野生牛羊，但没有驯养牲畜，原住民驯养的动物里应该只有狗。欧洲人带来了羊，纳瓦霍人才开始牧羊和羊毛编制。耕种方面美洲印第安人开始得比较早，比较有名的是植物三姐妹：玉米(maize)，南瓜(squash)，和扁豆(bean)。大概一万年前，南美洲有了南瓜，后来从野生玉米培育出了现代改良玉米，而扁豆是最后称为庄稼的。这三种植物种在一起促进相互成长。玉米长出茎干以后扁豆爬藤缠着玉米秸往上生长接受阳光，南瓜贴在地面生长不给杂草有生长的机会。南瓜藤的毛刺也有利于防御小动物和害虫，茂密的南瓜叶覆盖地表有助于遮挡阳光保留水分。扁豆的根系有固氮根瘤，给玉米和南瓜提供氮肥。大约公元后800年，三姐妹传播到北美种植。三姐妹里的玉米，南瓜和扁豆的子品种随地区略有变化。大峡谷地区很多沙漠，土地贫瘠，平均年降水量只有10厘米，但是三姐妹这三种植物互相依存，在这块土上适应了下来。
即便是今天，原住民保留地的发展也远远落后其它地区，在部落里，还有一些地方没有通水通电，像是被遗忘的角落。他们仍然是依托土地生活，比如纳瓦霍政府财政51%来自采矿，17%来自旅游业。去羚羊角，马蹄湾和鲍威尔湖这些景点时，你会看到三个高大的烟囱。那是美国西部最大的火力发电厂，纳瓦霍发电厂。发电厂建在纳瓦霍土地上，由四家能源公司共同拥有，给亚利桑那，犹他，内华达和加利福尼亚州供电，纳瓦霍政府每年从中收取各项费用达几百万美元，安置了数百名纳瓦霍人就业，而且消化了纳瓦霍人的凯恩塔煤矿的产品。然而，受环保政策影响和替代能源的兴起，这个有50年历史的电厂几经波折，将于今年年底和凯恩塔煤矿一起关闭，预计将会对地方经济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有独一无二的矿产和旅游资源的纳瓦霍族尚且如此，可以想象其他原住民部落不发展教育和转向新兴产业的话，将会在经济上会一直处于被动地位。如果要融入新兴产业，又不可避免地会被外界同化，失去自己的特色。如果你是部落领袖，你会怎么办？